這趟去峇里島,總共有三人一道去。二女一男。
男的是我大學同學,女的是我好朋友。他們兩人是情侶。
雙方是我介紹認識的。
那你說為什麼我要當電燈泡喔。
其實原本是我和我朋友講好要去的。我同學臨時起義,硬要跟去。
我當然很不願意啦。
於是我當著二人的面說,我同學若去,我就不去。有我就沒有他。
不然這樣埸面很尷尬啊。
我同學說又沒差,反正出去玩呀,人多熱鬧。
「沒差?那我跟誰睡?七月耶。」我說:「跟你還是妳?」
「噯,妳別這樣啦。」我朋友訕訕地說。
「妳饒了我吧!」我同學說:「那這樣,吃喝算我的可以了吧。」
看在錢的份上,走!
當天,興高采烈的出發。到達峇里島已近傍晚。
我們頭兩天住的是兩棟房子雙併式,獨立的VILLA。
有廚房,客廳,中間還有個小泳池。
進飯店之後,沖了個澡,肚子餓得要命,隨即出去吃了晚餐。
回來後泡了茶,在客廳裡聊天聊到凌晨快一點,才各自回房休息。
好夢正甜時,突聽到一聲巨響:「碰!」地好大一聲,
然後便像放鞭炮似地,霹靂啪啦的,連串玻璃破碎聲傳來…
出事了!我跳了起來,立即往隔壁房間衝!
房裡漆黑一片,只見兩幢人影杵著。
我朋友被這臨時狀況嚇呆了;我同學直喊:
「死了死了死了,開燈,開燈!」
一時之間,我哪知道開關在哪裡,摸了半天,好不容易才開了燈。
燈一亮,我看到我同學站在一堆玻璃碎片上,
額頭有幾道血痕漫延至嘴邊,手臂上血用噴的,右腿上一片鮮血。
地上已整灘血,血還不斷從我同學身上各部位,一滴滴地往下掉…
撞玻璃時,人的直覺反應,便是用右手,右腳擋,因此全部掛彩。
得先止血!
我跑到浴室,拿條浴巾,直接往我同學手臂上壓,痛得他哇哇叫!
「白痴!妳找動脈啦!壓我傷口沒有用!白痴!」
我說你手臂先往上抬,動脈在哪裡?
我朋友說,你過來坐下,你那麼高,我們怎麼找你的動脈?
我同學說,地上全是玻璃,妳沒看我沒穿鞋,拿鞋子來啦,笨!
待他坐到床邊,我和我朋友東壓西壓的,血還是止不住,拼命噴。
我同學還是一直喊,死了死了死了!
哪裡哪裡?動脈在哪裡?我和我朋友死命地試著找,
不曉得究竟按哪個部位,我同學的手臂才不會再噴血…
好不容易找到了個點,血不噴了,改用流的。
好!現在怎麼辦?
我朋友說,打119,叫救護車。結果一撥,打到別的客人房間去!
這是國外,忘了。
我同學說,叫櫃台,讓他們派車送醫院!快!
於是通知了櫃台。接下來什麼都不能做,只能等車子來。
驚魂甫定,三人你看我我看你,話都講不出來。
我同學這時說:「我想上廁所…」
我朋友說:「你還沒尿呀?」
我同學說:「剛剛本來是要去的,還來不及上…」
我說你去呀,順便把臉抹一抹,照照鏡子,滿臉血,像個鬼一樣。
我同學面有難色,說:「我手這樣怎麼上?」
對喔,他右手得抬高,怎麼上?
我們同時看我朋友,她只好乖乖站起來,扶著我同學去了,嘻嘻。
我在外面興災樂禍,隔著門喊:
「還好你有穿內褲,不然更好玩!」
到了醫院。是位女醫師。
我同學一看,立即回過頭來:「是女的…」
我說女的怎麼樣?我朋友說,那不然我們回去,你自己處理好了。
上了麻醉後,開始縫。
我同學人高馬大,深夜裡根本沒看到玻璃,猛力一撞,力道不輕,
那玻璃直接切斷血管,更深入至肌肉。
因此手術時,得先由裡層拉緊縫合一次,再將皮膚那一層縫合。
他縫他的,我和我朋友站在旁邊看。
皮開肉綻真的!只能用嘆為觀止,喔,不是,慘不忍睹來形容。
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原來肢體構造是如此。肌肉,皮下組織,血管…
我同學痛得拼命罵髒話,幹聲不絕!
看他平時溫文儒雅,謙恭有禮的,人在這種時候,本性畢露。
全部弄妥後,坐車回飯店。
在回程的車上,我們開始商討接下來要怎麼跟飯店理論索賠。
「設計不當!」我同學說:「很明顯的設計不當,那玻璃門。」
我同學是專作室內設計的建築師,他很快的下了判斷:
「這種玻璃門,應當要作噴砂處理,或是貼警告標誌,都沒有。」
他繼續說:「玻璃本身也有問題,使用的玻璃厚度包準不夠,
不然不可能這樣輕易就撞破,回去看看再說。」
回房後,他仔細看了玻璃,說:
「這是3mm的,至少得用5mm才行。」
我同學開始發揮他的專業了:
「像這種一整片的玻璃門,應該用強化玻璃或膠合安全玻璃。
前者撞了之後,玻璃不會破裂,人只會反彈回來;
後者就算破了,它是雙層的,中間有層膠,
碎片會被膠黏住,不會掉滿地。」
聽畢,我開始微笑。我說你頭殼沒被撞壞嘛,還這麼清醒。
我朋友知道我心裡想什麼,也笑了,說:撞得好!告飯店告到死!
我同學及時提醒了一句:這是印尼,不是歐美,能告得成嗎?
我朋友馬上打電話回台灣,給她的律師。
掛完電話,笑不出來了:「人家說自求多福,能拿多少算多少!」
這種地方,道理行不通的。得用哀兵政策。
於是我們擬定作戰策略,待會兒出去談判時,
我同學只需表情痛苦躺著就好,我朋友坐旁邊掉淚,我負責談。
談判開始。
對方派了兩位來。一開口就來個下馬威:
「本來你們打破玻璃是該賠的,可是我們想你們應該不是故意的,
人也受傷了,所以這點我們就不追究,算了。」
有沒搞錯?
我同學人還躺著,只聽他狠狠地「幹!」的一聲,鏗鏘有力!
我回過頭瞪他,這種時候,罵再多都沒用,裝死最重要。
對方表示,願意賠一半的醫藥費,和免費兩晚的住宿。
我們三人很快地對望了一眼,不行!
於是我慢慢地,把我同學那套「設計不當」的理論搬出來。
然後還不厭其煩的,將玻璃的種類說明給對方聽。
中間提到強化玻璃和膠合安全玻璃,這專有名詞的英文我不會,
還特地繞到我同學身邊,問了清楚再回來,唬得對方一楞一楞的。
可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,畢竟是見過場面的生意人。
任憑我講得口乾舌燥,仍堅持就只肯賠這麼多,死都不肯加碼。
對方僅辯說,他們開幕到現在快一年了,還沒發生任何事情過。
態度強硬,表情無辜,光一張嘴,不停地說Sorry,Sorry。
講到後來,我開始不耐煩了,火了,沉下臉:
「今天我們是個男的撞到,只受傷而已,算你們幸運!
要是換個女的或小孩,像這種玻璃,一撞便破,當場穩死在這裡!
那我看你們飯店也不必再作生意了。」
對方一聽,用印尼話相互交談了一會兒,答應賠全額醫藥費。
我們三人又很有默契的看了一下,還不行!
我說,受這樣重傷,至少二個星期無法工作,這部份怎麼辦?
你們要不賠償損失,可以,沒問題!
整個現場我已拍照了,回去後我會將相片放在網路上,
將你們飯店的名稱刊出,讓大家看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。
對方又用印尼話講了老半天,然後說,願意賠500塊美金。
我同學不滿地說:「至少一仟!」
又交涉了一陣子,看情況是沒有再談的空間,不可能再多的了。
一仟元,可!
我說:「要現金,不收支票!」
原本打算停止談判,我朋友這時出聲:「跟他們凹四晚。」
再盧,好,四晚免費住宿加一仟塊美金,成交!
等對方人走之後,我和我同學說:「這下吃喝真的全看你的了!」
他苦笑說:「妳們盡量用,別客氣。」
我朋友說:「要搞就搞大的,看地方嘛,這種小VILLA你也好?」
當晚吃飯,我叫了牛排,五分熟。
我同學看著我:「妳還真吃得下…」
我說:「你今天流那麼多血,該補一補,要不要吃一口?」
我朋友在一旁笑:「等你完全好了,我們再幹一票吧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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