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前，我在日本唸書時，常常為了趕報告，日夜作息不正常。
加上長期課業壓力，無可避免地得了胃潰瘍，三天兩頭往醫院跑。
也因此我有個相當固定且熟識的醫師，專治我的疾病。
胃潰瘍這種東西，一半是心理因素引起的。
這個醫師，相當了解我的狀況。
有一回，我身心俱疲。
從學校回家時，忍了好幾天的胃痛，在進門的那一剎那，
實在是緊繃到極限了，縮成一團倒在塌塌米上，痛得直想嘔吐。
雖想乾脆就此死去也罷，然懦弱如我，竟連死的勇氣也無。
煎熬了老半天，還是只得上門找醫生去。
去時是傍晚。診所內人很多，多是兒童，由母親帶著來看病。
掛了號，前面尚有幾位病人。我在候診室皺眉撫胃，無奈等著。
這時，有個小孩，或因害怕，或因不適而突然出聲哭鬧不休。
這一哭，整間診所內的靜寂氣氛，瞬時變天壓下，陰霾昏暗；
前來看病的小孩，彷彿連鎖反應似地，哇哇地全哭成一團。
我靠著候診室門廊，看著每一位心急媽媽，不捨地緊緊摟著孩子，
頻頻唸道：「不哭不哭，乖！不哭哦，媽咪疼疼！」
望著這一幕，我心酸酸地想，當小孩真好！
哭了，馬上有母親細心安撫；跌倒了，立即有母親溫柔扶起。
即使天塌下來，亦有慈愛母親無怨無悔地隨侍在側看顧照料。
可長大了，不能像小孩一樣，動不動便找母親撒嬌。
再怎麼苦也得自已承受。
特別是身在異鄉，絕對不能讓遠方母親為我擔憂。
然那一刻，我強烈渴望母親在身旁。很想打電話聽聽母親的聲音。
如果可能，我願不計一切代價回到兒時，
躲在母親溫暖懷抱裡，片刻不離。
進診間後，醫師見是我，和藹地問：「怎麼，胃又痛了？」
我聽了一時悲從中來，不顧幾位護士在場，竟無法克制地流下淚…
「很痛？很痛嗎？」醫師急著連連問道。
我使勁搖頭，看著醫生，試著想微笑圓埸。
臉上擠出笑，淚卻不肯合作地成串掉下！
情緒一旦出現，就徹底崩潰了。
我坐在醫師面前，毫無控制能力地，不能自主地號啕大哭。
知道自己失態了，咬緊牙，趕緊將臉深深埋在雙手之間；
然那眼淚卻不止的，很快地流滿臉龐，淚水從指縫溢出滑落膝上。
醫師見狀，佯裝沒看見般：
「妳又胃痛了？要正常吃飯啊！就算吐司一片也好…別想太多。」
又為掩飾我的哭聲，他放大音量繼續說：
「這些藥回去後照三餐飯後吃，多休息！過兩天就好，別擔心！」
言畢，他將藥單交給護士，揮手要她們離開診間。
之後，醫師怕我過於尷尬，遂不再問話，僅沉默著低頭寫病歷。
過了好一會兒，我安定住激動情緒，止住哭泣。
我不好意思地和醫師說，剛剛真是對不起。
醫師他笑了笑，輕輕拍拍我的肩，只說句：「加油！」。
接著，他請護士小姐將藥包拿進來，遞給了我，
並親自領我由後門出去，以免讓人瞧見我哭腫雙眼的窘態。
是的，儘管我現在什麼都不在乎，幾乎沒什麼事可以讓我退縮的。
但，我必須承認，我曾經也有過如此脆弱的時期。
而，儘管事隔已久，每一想起當時的情景，
我的心頭還是不禁微微顫抖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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